《中东死生门》读书笔记

第 IV 页 以色列与巴勒斯坦冲突的故事似乎陷于循环,死结除了政治复杂角力,还在于敌对双方的主流叙述,都拒绝视对方为“人”,而限定为魔鬼。发动大众跟魔鬼作战是容易的,围剿人,则会遭遇各种道义束缚。在我两年的拍摄中,从没有见过纯粹的魔鬼或天使,流泪的流血的都是人。“妖魔化”对方的手法,在全世界各种冲突中都可以见到。


第 38 页 在加沙,日常生活与突然死亡之间,赴死是一个特殊的状态,可以延展,可以重复。它是舞台上的一记亮相,是日常生活发生的一次核聚变,它的光芒照亮了日常,令之神圣,但也足以顷刻间摧毁生活。就像观察中国人怎么吃,法国人怎么恋爱,要了解巴勒斯坦人和以色列人,就要看他们怎样对待死亡。


第 46 页 没有多少媒体报道萨希卜的故事,因为他没有炸死其他人我在地图前站了好一会儿。不知道招募萨希卜的人用的什么诱惑。但可以想见,他生长的环境里,赴死的仪式频繁演出,它接管了所有绝望、不如意,乃至希望的去向。它指向为一个政治目的而死,是一切的最后答案。


第 68 页 逾越节。耶路撒冷城市边缘,圣约翰受洗堂旁边的一个小咖啡馆。摆设很有创意,中国的洋铁皮壶漆成大红大蓝,描上花花草草。一看菜单,发现这家咖啡馆并不遵守逾越节不能吃含酵食品的规矩。服务小姐笑笑:“我们什么都有。”以色列有两张面孔,一张宗教,一张世俗。


第 76 页 注意到胖主唱穿着军裤,我问他是不是在服兵役。其他人起哄说,胖子在耶路撒冷情报部门工作。“在情报部门,你不需要聪明,只要足够聪明。”胖子有几分得意地说。我问他,对巴勒斯坦人来说,什么才是“全力控诉”呢?他也说不清楚,反正“自杀爆炸损害了他们自己”。“2000年流血冲突爆发前,如果我们想派军队进约旦河西岸的巴勒斯坦城市,很犹豫,因为那是巴勒斯坦人的地方,现在一只要有一次自杀爆炸,我们毫不犹豫冲进他们的村庄……”


第 89 页 头巾隐藏头发,听说女性的头发被视为引发邪念之物;长袍自然是为了遮盖身体线条。阿拉伯妇女非常爱美,不化妆她们是不会出门的。袍子、头巾、拎包和鞋子颜色必须统一,袍子多为一色,头巾可以斑斓。


第 101 页 转上顶楼阳台,金顶清真寺、阿克萨清真寺,历历在目。“‘阿克萨’的意思是极远、天边,”谢姆托夫用英语飞快地说,“但阿克萨不一定在耶路撒冷,阿拉伯人无根据地把阿克萨同耶路撒冷联系在一起,还宣称对这里的主权……不过你可千万别跟穆斯林这么说,也别说这是我说的。”他一再叮嘱。


第 113 页 冒着大雨,我和拉纳终于来到伯利恒圣诞教堂前—传说中耶稣诞生的地方。 低头弯腰进了一道小门。“弯腰进入谦卑之门时,别以为我心里不害怕……”美国《洛杉矶时报》女影记者科尔这样回忆。2002 年 4 月,123 个遭到以色列军队围追堵截的巴勒斯坦人闯入圣诞教堂寻求庇护,与以色列军队对峙 39 天,终获和平解决。对峙期间,科尔突破封锁,从这扇“谦卑之门”跑进教堂,拍摄了后来获得普利策新闻奖的照片。入口如此窄小,传说是基督徒为了阻挡穆斯林骑马进入。不管怎么说,为进入圣地而弯腰谦卑,仿佛天设。


第 143 页 在一处僻静的小山头脚下,几个巴勒斯坦人沿弯弯曲曲的小道走来。安说,看,这些人穿小路,就可以绕开以色列检查站。“自杀爆炸者就是这样渗透到以色列的?”我问。“有一部分是。安承认。“那么以色列为什么不把这些道路全部封死呢?”“西岸地形错综复杂,与以色列的交界线很长,根本不可能全部堵死。”安还说,吉普车驶过的许多道路正是近几年形成的,因为原来的道路已经被以色列封死。 安认为,修建隔离墙并不能杜绝人弹,真正用意是攫取更多土地。隔离墙并没有按照 1949 年巴以停战分界线,也就是“绿线”修筑,而是越过“绿线”,伸进巴勒斯坦控制区,形成一道实际边界。 隔离墙打破了巴勒斯坦人与土地之间的联系,失去土地的巴勒斯坦人将变成以色列或邻近阿拉伯国家的工厂奴隶,安这样形容。更惊人的是,大部分修建隔离墙的工人是巴勒斯坦人——在失业率达到 70% 以上的约旦河西岸巴勒斯坦城市,这也是一份工作。 吉普车再次上路。在一条5米多宽的土路两侧,各出现一道铁丝网。安指给我看,铁丝网背后各是一个巴勒斯坦村庄。两个相隔仅5米的村庄今后如何往来呢?以列建议修建地下隧道供巴勒斯坦人行走一当然,这得由巴方出钱,而以方控制出入。


第 152 页 在失业率高达 75% 的加沙地带,有一份工作实在不易。埃雷兹检查站旁有一个以色列工业园,在那里打工的 1500 多名巴勒斯坦人主要从事钢铁、塑料制品加工,每小时收入 5 谢克尔,一天下来可以挣 50 谢克尔。如此算来,每月收入可以达到 1500 谢克尔,相当于加沙城里一个公司职员的月薪!但工人们否定了我的想法。一星期中有三四天以色列因为‘安全原因’关闭工业区。”另外有一万多名巴勒斯坦人获准出埃雷兹,到附近以色列城镇工作,但每天必须返回加沙地带。 过关的辛苦且不说,最难的是两头受“威胁”。哈马斯等激进组织“恐吓”上班的工人:“给以色列人打工就是背叛巴勒斯坦人!”向工业区发射的卡桑火箭,不止一次落到工人队伍里;而大多数被迫成为“巴奸”、向以色列提供情报的巴勒斯坦人,也出自工人队伍。道理很简单,一张打工证,全家老小的生计。曾经有一名杰哈德官员遭到以色列“定点清除”,“出卖”他的正是自己的远房侄子。侄子去以色列工业区打工,从姓氏上被以色列方面发现他同那名杰哈德官员来自同一家族。摆在他面前的问题就是:要么出卖叔叔,要么失业回家。


第 198 页 “Abraham”和“Ibrahim”分别是希伯来语、阿拉伯语对“亚伯拉罕”的不同发音。根据《圣经·旧约》和《古兰经》记载,亚伯拉罕是犹太人和阿拉伯人共同的祖先。犹太人是小儿子,亚伯拉罕同发妻生的;阿拉伯人是长子,亚伯拉罕跟婢女生的。


第 219 页 黑漆漆的路上,他教我辨认,橙色灯光的地方就是犹太人住的,白色、青色的灯光,便是巴勒斯坦人住地,夜里很容易辨认。他说,以色列不许巴勒斯坦人用橙色灯泡,以示区别。


第 223 页 说起埃拉特,施罗莫露出笑容。这座城市离巴勒斯坦区域较远,几乎没有遭受过恐怖袭击。以色列有个地下赌场,专赌下次自杀爆炸在哪里发生。耶路撒冷“一赔二”,埃拉特“一赔二十”可见后者安全系数较高。


第 225 页 两分钟的工夫,莫蒂回来,手里多了支烟。他的英语不是很好,父母是摩洛哥来的犹太人,所以会几句阿拉伯语;阿拉伯语中的一些单词和犹太人使用的希伯来语相近,我也学了几句,所以我们就 3 种语言(英语、阿拉伯语、希伯来语)混着说,外加手势比画。


第 227 页 聊天归聊天,安德烈从来没有放松对我的检查。尽管他已经非常清楚我的笔记本电脑什么品牌,开关在哪里,背景照片是什么,甚至化妆包里有多少小零碎儿,通常什么颜色的外套……安德烈每次还是戴上一次性手套,逐一翻检,嘴里重复着“请谅解,请谅解……” 两个月后,埃雷兹发生汽车连环爆炸袭击,此后安全控制陡然加强。记者不再享受“贵宾通道”,改走巴勒斯坦工人通道,而且至少等候两小时才能从通道进入检查大厅。终于被姗姗而来的以色列士兵带入检查大厅,接受安德烈检查时,我向他抱怨“见到你真难啊,我等了两个小时!”他的脸更加阴沉:“非常抱歉,现在形势变了,但是你不知道我们面对多少压力,每天我离开家时,妻子都对我说:‘希望晚上见到你回来’……” 几天以后,安德烈脖子上多了杆乌兹冲锋枪。


第 238 页 他指着路边背书包的孩子,看,如果犹太人盯上了我,一颗炸弹掉进我车里,这些小孩也完了。你看,那个小孩,喏,那个蓝衬衣的,他难道不是平民吗?不是无辜的吗? 我问,那你怎么看自杀爆炸呢?公共汽车上,餐馆里,那些以色列人不是平民吗?不是无辜的吗?他回答说,你说得对,但是我们巴勒斯坦人“没有飞机,没有坦克,只有自己的身体”。


第 314 页 十多年过去,今天看待巴以冲突,犹如活化石。仍然是旧的战争思维:为了土地。悲哀的是,就连整个中东的焦点,都转向了伊朗核问题、新能源革命和国际恐怖主义。今天世界上发生着两件极其不平等的事情:一是高科技迅猛发展,人类命运“共同感”加强;二是主要国家政府仍然提高军费,各自提防。换句话说,形成两幅落差很大的画面:一群人或许殖民火星,同时另一群人在地上用石头相互攻击。未来的科技发展,可能让现在的主要政治问题都变得荒谬,彻底改变人类社会的权力结构。没有人知道,百年冲突,或许会以意想不到的方式终结?几乎可以肯定的是,未来巴以问题不再重要,但那里的人们,他们的命运不该被遗忘。


以上摘自:
《中东死生门》
《中东死生门》
副标题: 巴以行走观察
作者: 周轶君
出版社: 中信出版集团
ISBN: 9787508676432

updatedupdated2023-09-272023-09-27